文/本刊编辑部
编者按:谈起上世纪老一辈家庭教会传道人的见证著作,《夜间的歌》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本。它是厦门巡司顶教会传道人杨心斐姐妹的自传。杨心斐姐妹,笔名“恩立”,生于1928年。她本是上海音乐学院的优秀毕业生,上世纪50年代,毅然放下世上的工作,奉献传道。不久后,她因拒绝参加“三自”而被捕,被监禁于劳改农场整整12年;获释后,又紧接着被下放到武平山区劳动3年。1974年,杨心斐姐妹终于返回家乡厦门,开始以自由传道者的身份在厦门和福建各地服事主,并与弟弟杨元彰一同建立了厦门巡司顶教会。她为主作了美好的见证,于2011年7月安息主怀。《夜间的歌》从她的童年写起,一直记述到她离开劳改农场。2003年这本书出版后,感动和影响了许多人,至今仍有人提及它带来的帮助。20年后,杨心斐姐妹的遗作《黎明的光》终于问世,已由香港恩道出版社出版。我们采访了本书的笔录者基立弟兄。基立弟兄是厦门教会的一位牧者,至今已事奉近50年。在访谈中,他介绍了《黎明的光》的写作过程及其对当代信徒的造就价值,并结合上世纪家庭教会在患难中不断成长的历史,阐明这些见证对今日教会事奉的提醒与启发。
本刊编辑(以下简称“编”):基立老师,请您简单谈谈《黎明的光》这本书的内容
基立:《黎明的光》是杨心斐姐妹的自传《夜间的歌》的续集。记述了杨阿姨从1970年直到本世纪初的生活与服事。书中展现了她如何在山区装备自己、探访传道;回到厦门后如何在家庭中尽本分,照顾父母亲人,同时四处传福音、见证主名;如何在家中建立起一个以基督为中心的纯正教会,并有序地开展从儿童到老人的各种聚会,使教会可以有效地牧养到各个年龄阶层。杨阿姨有国度的胸怀,她不仅栽培本教会工人,也乐于服事厦门及周边地区的弟兄姐妹。我的事奉与成长就深受她的影响。从1974年开始,我与几位弟兄姐妹每周五下午去她家一起查经、交通和祷告,这个聚会持续到杨阿姨去世之前。参与其中的人后来成为几个家庭教会的带领人,书中对此也有所叙述。
编:杨阿姨有没有跟您说过,她为什么要写这本《黎明的光》?
基立:她没有直接讲述过。但我想,杨阿姨曾说她写《夜间的歌》,是为了记录并宣扬神在她身上的作为,那么她写《黎明的光》也同样是为着诉说神在她生命当中所做的那些美好的事,并使之成为众人的帮助。她认为自己所走的这条家庭教会的道路是正确的道路,她也盼望神的教会都能走一条纯正的道路。她曾跟我们说过,希望以后在各个乡镇都能够建立一个按照圣经建造、合乎真理的教会。这也是今天我们的一个目标。
编:杨阿姨和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笔的?经历了怎样的创作过程?
基立:2004年11月20日礼拜六,杨阿姨在参加完一个婚礼聚会后,又照常主持晚上的青年聚会,在分享的时候,她突发脑溢血晕倒。从那以后,她的健康状况反反复复,多次入院。2006年,有一位北京的记者姐妹来采访她,与她同住了四十天,之后写了一份稿件留给她。2008年,一位基督徒作家何晓东来访,也问起杨阿姨有没有继续写见证。杨阿姨向我提起这件事,希望我能和她一起来做,并确定书名为《黎明的光》。但她身体比较弱,我也比较忙碌未能专一,直到2010年,我们才开始有计划地做这件事情。每周我们选一个上午,杨阿姨口述,我一边聆听一边记草稿,提问,之后再回去作整理,如果语句有词不达意或是事实有不够准确的地方,就重新再来。因为当时杨阿姨的健康状况并不稳定,每次不能持续太长时间,而且我也会遇到家里、教会中突发事件需要处理,或者要外出服事,所以只能断断续续地记录、整理,拖延日久。2011年7月,杨阿姨安息主怀前不久,这本书才基本完稿。
编:这本书在2011年就已经写作完成,为什么在十几年后才出版呢?
基立:杨阿姨口述到本书最后一章的时候,已无力再继续,只好仓促结束于本世纪初的时候。杨阿姨曾把那位2006年来访的记者姐妹的稿件,还有其他一些资料交给我,希望这些文稿能把这一本书补充得更充足、更完整,编辑这本书时我们也对照了这些资料,做了相应的增补。但是,从20世纪90年代初到2011年这20年中,神借着杨阿姨做的那些非常重要的工作,以及她在这些事奉中的感受与思考,却无法听她亲口述说了。这是令我非常遗憾的一件事。多年来,我一直想通过众人的回忆、自己的日记整合这些内容,但并不容易完成,因此也拖延了《黎明的光》的出版。后来有人提醒我,《黎明的光》既然是杨阿姨口述的自传,就不宜加入过多非她所述的内容。因此,《黎明的光》的出版,也是在呼唤有朝一日能有人更详尽、完整地记述她生命最后20年的工作与见证。
编:基立老师,您记录下来杨阿姨的这些口述,因此也成为这些内容的第一位读者,在整理的过程中,您会有哪些思考和感受?
基立:这本书并没有讲论什么高深超凡的道理,而是忠心诚恳地将主耶稣在杨阿姨生命中的工作有效、有序地介绍给人。无论是《夜间的歌》还是《黎明的光》,我读杨阿姨的书时,最大的感受就是“真”与“准”,你可以看到一个没有遮掩、没有隐瞒自己的软弱、很真诚地把自己奉献给神的人。杨阿姨说话很准确,不随便乱讲,也不夸大其词。当然,作为一个学音乐的人,她会带点艺术气息,让作品更美,这很自然。但她绝不会把假的当成真的来说,这一点非常难得。
所谓文如其人,我与杨阿姨交往三十多年,在她身上,我所看到的是一个真正活在神面前的人,那么地坦荡和透亮。一个真实的生命,在与人交往时会显得特别自然,没有做作,你会信任她,与她相处时会觉得轻松自在。她就像一位亲切的长辈,对我们充满关怀,我可以毫无保留地向她倾诉自己的软弱和苦恼。她会问起我家人们的近况,和我聊很多实际的生活话题,从不担心这些话题会显得不够属灵,也不会觉得花时间聊这些生活琐事有什么不妥。但在这些闲谈中,她总能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向更重要的事情。她跟我们在一起时,背后总会有严肃且重要的教导要传达。最后,她必定会带领我们跪下来一起祷告,将一切交托给神。她能坦然承认自己的罪,她也愿意跟我分享她的软弱和故事,她对神有真实的认识,并将这种感受自然地流露出来。神的呼召是她人生的动力,她认清生命的终极目标,不被眼前复杂的情况牵制误导,以至于迷失方向。
整理这本书时,我越发感受到,一个有异象、有清晰的生命目标的人,一个里外一致的传道者,无论去到哪里都是见证。杨阿姨像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,单纯地依靠着天父,默然地承受一切神许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,因她深信神在这一切人事物之上掌权。面对苦难,她勇于承担,无畏无伪:“因为知道我所信的是谁,也深信祂能保全我所交付祂的,直到那日。”(提后1:13)她默默地忍受种种逼迫、歧视、嘲讽、无理的指责和控告,以信靠、顺服、交托来回应主耶稣的拣选和呼召,一息尚有,事奉不停。
她心中所牵挂的一直是人的灵魂,这在一个扭曲冷漠的世界,显得格外珍贵。无论是在家在外,她始终如一地将神的真理活泼地阐述出来。神给她恩赐,可以向不同的人群、不同年龄段的人传讲福音真道。她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:“要有志气却不凭血气,有骨气却无傲气。”她行走在一条纯正信仰的道路上,也建造一个纯正信仰的教会。她没有什么高深的学问,也没有华丽动人的辞藻,她服事的最大的特点就是她生命的自然流露。她的传记每一页都是有血有肉、有情有义的故事,每一段故事的背后都能感受到神奇妙的作为,见证神是听祷告的神。她本人就是一篇神所写的美好的“信息”。
编:从您的描述中能感受到杨阿姨的见证,深深地感动和激励着您,您觉得这本书对于今日教会的弟兄姐妹有什么益处呢?
基立:我认为,首先它能激发弟兄姐妹对神的爱慕之心。我们与神的关系不应停留于表面。2001年我到新加坡神学院上短期课程时,在一次聚会中听苏文峰牧师分享过一个故事:有个人出国工作,当时他的儿子还很小。几年后,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去国外找他,但孩子已不认识爸爸。爸爸很爱孩子,想亲近他,可孩子却跑开了。于是,爸爸买了玩具和糕点给他,孩子看到这些时很开心,跑过来拿,但拿完又跑开了。这个小故事让我明白,在我们与神的关系中,我们像那小孩子往往轻忽了最核心、最重要的部分,只追逐物质或表面的东西。作为神的儿女,我们应与神建立真诚的生命连结。渴慕神,就是从内心深爱祂,愿意与祂同在,聆听祂的话并遵行。这是一种美好的关系,在杨阿姨身上,你能深深地感受到它。
杨阿姨确实是一个值得效法的榜样。我觉得思想历世历代圣徒的榜样,对于我们的生命有很大的益处。希伯来书也是以“如云的见证人”来激励我们。我认为杨阿姨最宝贵的品格是她的信心和勇气。上世纪70年代末,环境仍然非常艰难的时候,她就在家中开始了主日崇拜。她的勇气来自于她对神的“信”,她相信神是又真又活的,即使在最艰难的岁月里,她依然相信并且顺服神在环境上的安排,专一地仰望神,“不是依靠势力,也不依靠自己的才能。”她非常在乎神所说的每一句话。神的话,她留心地“听”进去,并且实实在在地去行。我们的信仰其实很多时候是建立在“听”——你听什么,你是不是认真地把神的话听进去,存记心里,并且反复思想,最后又行出来,这是满重要的。
在杨阿姨身上,真正体现了“走十字架的道路”。她才华出众,天赋卓越,完全能在世上大有作为,却为主放下一切,甚至为主的缘故八年不再开口歌唱。她曾跟我分享一件事,至今让我印象深刻:上世纪80年代,电视机刚开始普及,有人送给她家一台9英寸的小电视。一天晚上,她服事在病中的老妈妈后,疲惫之中打开电视,恰巧看到她上海音乐学院的一位同学在舞台上歌唱。这位同学过去不如她优秀,当时魔鬼便控告她:“你看,你选择了这条路,结果只能服事老妈妈,而你的同学却在舞台上光芒四射。”她当时心里很难受。但她说:“是的,我虽一无所有,但我有神。”她讲这件事时我深受触动。一个真正信靠神的人,有神就足够了,这是真正的满足。世人的心常被比作“黑洞”,怎么填都填不满,永无止境地渴求;而杨阿姨却能得着安息,因为她以神为满足。正如诗篇16篇所说:“我的心哪,你曾对耶和华说:‘你是我的主,我的好处不在你以外。’”(诗16:2)
编:《黎明的光》不仅体现了杨阿姨生命的经历,她也讲述了自己在教会中的事奉以及事奉的理念。您觉得作为一位被主呼召并使用的基督的工人,杨阿姨在她的教会事奉中,有哪些方面是值得传道人了解和借鉴的呢?
基立:杨阿姨常说,她最大的喜乐是一个人、一张桌子、一本圣经、一支笔和一本笔记簿,安静、专一地灵修研经,与神交通。《黎明的光》中提到,在山区时,她用一块门板作桌子,作为她的灵修圣地。我认为,这对今日教会的工人仍至关重要。杨阿姨是一个有目标、有异象的人。她能完成神托付的使命,一个重要原因是她生命中的优先次序非常清晰。许多人为许多事忙忙碌碌,却丢失了最宝贵的。主耶稣曾对马大说:“马大!马大!你为许多事思虑烦扰,但是不可少的只有一件,马利亚已经选择了那上好的福分,是不能夺去的。”(路10:41-42)对一个传道人而言,与神的关系至关重要。倘若在许多事工中忙得心烦意乱,渐渐地失去了目标,那是得不偿失的。你究竟是在做自己的事,还是神托付的事?这一点尤为关键。在服事中要寻求神的旨意,等候祂在一切之上的带领,知道神要你做什么,就倚靠祂满怀信心地去做。主说:“我是葡萄树,你们是枝子;常在我里面的,我也常在他里面,这人就多结果子;因为离了我,你们就不能作什么。”(约15:5)
杨阿姨极为看重神的话。她常在与我们交谈时强调:“弟兄姐妹常与你在一起,你里面要有神的话。若只讲自己的话、自己的故事,最终难免山穷水尽,毫无果效。所以你要认真读神的话,才能有序、有效地讲解,让大家一起学习、成长。”在山区三年,她不仅写了《夜间的歌》,还整理了许多专题材料。回到厦门后不久,她每周五下午带领我们几个人学习。起初,她逐一讲解自己所预备、编写的这些专题,从神、人、罪、恩、信等基础内容,到救恩、教会等主题,循序渐进,将圣经核心真理讲透。(她曾说自己编写的材料与其他灵命栽培书籍,如《圣经真理一百课》很相似。)后来,她逐渐引导我们查考圣经,先由她讲解,再让我们轮流分享,每人都要预备学习操练与分享。我们如今也采用这种方式带领弟兄姐妹一起查考圣经,这方面杨阿姨对我们的影响十分深刻。
杨阿姨勤于关怀探访弟兄姐妹,她中风之后,依然请一位姐妹推着轮椅,到处去探访。如今,许多各地的同工都非常怀念杨阿姨,怀念她当年探访自己时带来的关怀与帮助。作为一个传道人,不能让人觉得你高高在上,而是要深入群体,融入他们之中,了解他们、理解他们、体贴他们,就像主耶稣那样走近人群去关怀他们。当然,有些疾病或困难是否能立刻得到解决,那是神的主权,我们无法掌控,但关怀与陪伴却是我们能做到的。
杨阿姨为人很讲究原则,对某些事要求极为严格。例如,她规定弟兄与姐妹谈话时,房门必须敞开。因此,我去她那里记录她的口述时,门总是开着的。有时她家里孩子们吵闹得厉害,因门未关,我用手机录音时,连孩子的喧闹声也录了进去。我们一边写东西,一边听着他们的吵嚷,孩子有时还会跑进来,与我们分享食物,享受杨阿姨预备的点心。我觉得这些方面对今日服事主的工人来说,是很重要的提醒。
2004年11月杨阿姨那次脑溢血后,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。直到12月3日,她才脱离重症监护,转入普通病房。我们探望她时,她用略显僵硬的舌头,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便是:“活为主而活,死为主而死。”随后,她无比诚恳地接着说:“我要悔改!”我内心深受震撼。像她这样舍弃一切、忍受无数苦难、将自己全然奉献给神的人,那一刻最想说的,竟是“我要悔改”!
我想对于传道人,这点也是很重要的。悔改,绝对不只是未信主之人的事,也是基督徒的事,尤其是那些服事神的工人必须要常常警醒悔改。教会需要注重悔改,《启示录》里的七个教会,除了非拉铁非和士每拿,主耶稣都对她说:“你当悔改。”这说明,今天的教会在这个败坏不信、充满错谬的世界中,如果稍不留心,失去警醒就很容易陷入世俗化,被这个世界同化、腐化。
杨阿姨在这方面非常谨慎、非常小心。我记得2003年她到芝加哥参加中国福音大会时,也讲过悔改的主题。后来在2007年福音大会时,她在台上讲解《启示录》第二章,也强调教会要悔改。她不断地提到教会要悔改,不仅仅是因为过去岁月里教会遭遇的困难和逼迫,更是因为她对教会的光景有深刻的洞察。她的眼光非常犀利,带着属灵的敏锐。她看到,如果教会不常常在神面前悔改,就没有出路。很多时候,教会陷入软弱疲乏、欲振乏力的光景,要解决这个问题,就必须找到根源,而悔改是其中极其重要的一环。
编:基立老师,杨阿姨这本书也间接地记载了上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,关于中国家庭教会历史的一些内容,您认为中国家庭教会在那段时期的经历,对于今天的教会有什么价值?
基立:我想先谈谈我们教会是怎么建立起来的。一开始我和我弟弟,还有几个主内年轻的好朋友聚在一起唱诗歌、读圣经、分享心得。那时我们心里有种不满足感,或者说是一种神圣的渴慕(相信那是神在我们心里动的善工)。那时我们特别渴慕神,渴慕祂的话,想深入明白圣经。一首诗歌、一节经文的分享,都能让我们感受到无法形容的喜乐。(参腓2:13)
那种神圣的渴慕真奇妙。我们常常把圣经里的难题提出来,将读圣经时不明白的地方记下,去请教那些在主里有经验、有深厚阅历的长辈,他们的解答让人受益匪浅。那时杨阿姨他们还在山区劳动,没有回到厦门。我们每周会到鼓浪屿一次,那里有几位年长的弟兄姐妹,像厦门聚会处的徐国维、包锡安、孙荣暄弟兄,还有黄科明老师。黄科明是贾玉铭牧师栽培的学生,很会讲解圣经,他因信仰的缘故受苦,回到厦门鼓浪屿。那时岛上缺水,他就靠卖自来水维生。70年代初,我曾亲眼见过他在鼓浪屿街头被批斗。这些长辈对我们这些年轻人特别关爱,乐意接待我们,总是耐心解答问题。
记得那时每次从鼓浪屿回来,我都特别喜乐和满足,走在路上好像要飘起来一样,那种喜乐无法抑制。当时的厦门到鼓浪屿的轮渡船只是木头制造的,比现在的轮船小许多。我站在船舱外透气的地方,忍不住又唱又笑。现在回想,也许那就是被圣灵充满吧,很奇妙。
我们一小群人常在一起唱歌、抄圣经、抄诗歌、抄属灵书籍,彼此帮助、互相影响,偶尔也出去传福音。神借着我们做了许多事。不知为什么,有些基督徒家庭的父母愿意把孩子送到我们这里。
所以我觉得小组很重要。不像大的聚会,主日崇拜后大家打个招呼就散了。小组能让人紧密连结,彼此交流、关怀、探访、帮补。相比之下,大教会就像航空母舰,转身都难,小组却像小汽艇,灵活方便。在70年代、80年代甚至90年代,小组发挥了很大作用。别小看这小小的群体,它的影响力真不小,很快就会星星点点遍布各处,后来这些小组自然地渐渐形成教会。厦门在七八十年代除了巡司顶教会,也有其他弟兄姐妹在自己家里组织的祷告、查经小组,但是还没有建立比较规范的主日崇拜。
1986年,我们家有了新的住处,就将自己的家奉献作为聚会的场地,楼上居住,楼下聚会不停。慢慢地,人数增加,从几个人到十几个,后来几十个,教会自然而然地形成、成长起来。1998年1月,我们家开始了主日崇拜,就有一些小组聚集合并到我们这里。我们常常开布道会,楼上会有一群弟兄姐妹跪在地上切切地祷告,布道会开多久,他们就祷告多久。信主的人很多,当时我们教会,最多一次有186人受洗。教会很快从一堂又分成几堂。本世纪初之后,其他厦门的家庭聚会也纷纷开始了主日崇拜。
90年代初,戴绍曾牧师和杨阿姨,看到了中国家庭教会发展的趋势和需要,他们及时地举办密集的神学培训事工,使那些已经在工场上服事的传道人,能接受比较系统化的圣经神学课程。从1992年至2002年,整整十年间,栽培造就了一批又一批注重生命品格、有正确圣经基础和神学观念的工人。工人经过神学培训之后,获得较大的提升,教会发展得非常快。教会的增长关键在于“质”,而非单纯追求“量”。质量的提升自然会带动数量的增长。“有工人,就有工作”——这是我们一直以来领受的教导。
中国家庭教会从无到有、从小到大的这一段历程,使我深刻地体会到,若没有圣灵的工作,人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。我比较强调教会的生活应该注重“吸引”。我们以前有一首诗歌叫《吸引》,歌词中说:“当人子被举起,就能吸引万人归向神。”这句歌词是来源于约翰福音12:32:“我若从地上被举起来,就要吸引万人来归我。”当一间教会高举被钉十字架的耶稣基督,就能吸引许多人前来。此外,主耶稣还说:“若不是差我来的父吸引人,就没有能到我这里来的;到我这里来的,在末日我要叫他复活。”(约6:44)——是神亲自作工,吸引人归向耶稣基督。
编:感谢您描述您教会和成长的这一过程,圣灵的工作在其中是如此明显,使我们深受激励。您曾经历过中国教会上个世纪在苦难后的复兴,您认为,今日的教会当如何寻求圣灵的工作而经历复兴呢?
基立:首先,我们需要反思,我们正在试图倚靠什么来带动和维持教会的复兴?我想起圣经中的两段经文:
- 主耶和华以色列的圣者说:“你们得救在乎归回安息,你们得力在乎平静安稳。”你们竟自不肯。(赛30:15)
- 因为我的百姓作了两件恶事,就是离弃我这活水的泉源,为自己凿出池子,是破裂不能存水的池子。(耶利米书 2:13)
我们不能离开神,却又忙于做许多事。这是我们一再强调的:我们所做的一切,必须源于神,出于祂的恩典、真理和爱的激励。这才是我们今天活着并有所作为的根基,荣耀也当归于神。主耶稣说:“因为离了我,你们就不能作什么。”(约15:56)
如果今天我们离开了神,却仍然做了很多事,这就值得深思。教会需要认真反思:做了这么多事,看似厉害,但若过分强调人的因素,越过了圣经,就未必是好事。今天一些会议虽然办得轰轰烈烈,但过后却悄无声息。我们不禁会想,这样做值得吗?我们值得为此投入这么多吗?有一位资深的老牧师杨培基,在一次会议上这样说:“神呼召我是为了‘牧会’,不是为了‘开会’!”我们真正应该注重的是与神的关系,在祂面前真实地认识自己,明白神的旨意又去遵行。能活着就是恩典,活着也是机会。我们应当思考如何使用神赐给我们的机会,靠着祂的恩典,去做神眼中看为正的事,而不是凭自己的想法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。那么当有人问:“你凭什么这么说?根据什么这么做?谁告诉你的?”我们便可以坦然地回答:“我是根据神的道。”我们今天传讲神的道,经历神的道,然后见证神的道,不是在诉说自己有多厉害,而是要彰显神的道,这才是教会的根基和建造。神的话是我们生活与事奉的根基和规范。使徒保罗勉励我们说:“我凭着所赐我的恩,对你们各人说:不要看自己过于所当看的,要照着神所分给各人信心的大小,看得合乎中道。”(罗12:3)
如前所述,我觉得教会的力量并不在于接连不断的运动,而在于“吸引”。我们高举被钉十字架的耶稣基督,是神“吸引”人来归向主。真正的复兴必须从内心生发,我们不能用错误的手段去达成一个好的计划,我们的心愿是好的,但整个过程、做法也应当是对的。如果只是从外面推动,那是很有限的。我看到一些短期培训像在表演,太过刻意。他们试图鼓动你的热情,激发感动,甚至有些煽情,这让我觉得不真实、不自然。真正的复兴应该像《雅歌》中描述的那种真爱——无需强行唤醒或激动,而是自然流露。正如雅歌所说:“愿你吸引我,我们就快跑跟随你。”(歌1:4)这是内心的吸引,被神的爱触动、激励。
真正的复兴源于神,没有人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和才干达成。谁能像神那样,在中国教会经历50年代、60年代、70年代的苦难、逼迫和摧毁性迫害后,反而带来如此大的复兴?中国的信徒人数百倍增长,太奇妙了!这不是人力所能成就的。我深深体会到以赛亚所说的“那耕地为要撒种的”(赛28:24)。神允许苦难进入我们的生命,苦难有如铁犁一般,在这片古老辽阔的土地上往返耕耘,大地在深深地叹息,呻吟……早在2700多年前先知以赛亚说:“这也是出于万军之耶和华,祂的谋略奇妙,祂的智慧广大。”(赛28:29)原来犁地是为了撒种,为着天国福音的种子,神已经作了深刻的预备。中国家庭教会正是在这特殊的处境产生,脱颖而出。这犁过的地,已经生根、发芽、成长、结果……
因此,我坚信“万事都互相效力,叫爱神的人得益处”(罗8:2)。这是神在宇宙中设立的一个定律,无论何事,都能为真正爱神的人带来益处。所以我们谈到复兴,不能过于强调人的因素。当然,安排、计划和策略是必不可少的,这是我们应尽的本分。但真正的原动力,必须从神那里支取——那是从祷告中生发的真实力量。无论是个人祷告,还是众人同心寻求神,那从神而来的能力才是关键。
戴绍曾牧师在去世前不久,对来看望他的李秀全牧师(华人福音大会的总干事)说了两句话:“在事奉中高举基督”,“在教会里好好带领弟兄姐妹查考圣经。”李秀全牧师来我们教会讲道时,在同工的培灵会上提到这件事,我深受触动、受益匪浅。我们和弟兄姐妹一起,年复一年、日复一日,认认真真地查考圣经。同时,我们也特别关注讲台的信息,必须按正意分解神的道。神怎么说,我们就怎么传。我们的责任是真诚地挖掘圣经里的真理,而不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进去。这点非常重要。加尔文也曾说过,作为解经者,这是一件必须格外留意的事。因此,教会绝不能采用世俗的方法,或把世界上那些看似美好、吸引人的东西带进来。教会必须按着神的话、照着神的规矩行事。杨阿姨在这方面非常忠心,她不仅强调要遵循神的话,而且做事很有次序、很有规矩、又有效率。这是她非常杰出的一点,也值得我们学习和效法。
编:谢谢您的分享和提醒,真正的复兴是神的作为,我们忠心传讲主道、热心祷告寻求是关键,而不是人为地制造和推动。您在访谈中所讲述的杨阿姨的生活和事奉,也使我们对此有更深的体会。期待《黎明的光》与《夜间的歌》一同成为许多弟兄姐妹的激励和帮助。
《教会》 扎根教会 服事教会 建造教会